关灯
护眼
    将军府前栽了两棵梧桐树,经由一个春天的抽枝发芽,绿意慢慢蔓延了整片树冠,嫩黄或新绿夹杂其中。偶有一片叶子落下来,在如墨的发顶便格外扎眼。

    “小鹿。”裴酽低低地开口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呃,嗯?”钟独鹿不太自然地应道,脸上表情却明显还苦恼着。

    裴酽突然上前一步,凑得近了些,她稍往前倾便能够到他的下巴。钟独鹿被他突然的靠近打乱了心绪,毫无察觉地揪紧了衣袖,羽扇似的睫毛微微发颤。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落在发顶,又轻轻移走,指尖蹭过她的眉尾,温度灼人。

    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像酒一样醇厚,就那样缓缓地淌进了她的耳朵里,有些发痒:“头上落了片叶子都不知道,好蠢。”他闷闷地嗤笑一声,比平常那副棺材脸倒是灵动许多。

    “长得高了不起啊。”钟独鹿心道这人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凭着自己有求于他,随意欺负。

    头顶又传来一声闷笑,像宣纸上的水墨,清风一吹,就荡开来,肆意游走,却成了一副意境十足的山水画。

    裴酽并未退开,一直离她极近,反倒是她,受不了他这般撩拨人于无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后撤一步,发髻上的银步摇猛地甩开,荡得极高。

    “裴将军不是要出门吗?可别耽误了要事。”钟独鹿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心便也静了下来,睨他一眼。

    裴酽敛了笑意,便又恢复成往日儒雅疏离的棺材脸。钟独鹿又忍不住看他一眼,心道,这人笑与不笑时怎么差距如此大。不笑时真颇有那杀敌破阵的将军样子,即便身上有书香世家的儒雅气,却也是疏离而冰冷的;一旦笑起来,只听那沉冷中带着调笑的语调,就叫人松动心神,自乱阵脚。

    他似是有些受伤,蹙着眉叹道:“没想到才半日不见,夫人对我的称呼便疏远到了这般地步。”他眉眼低垂,眸色黯淡,真有几分心思低落的模样。钟独鹿一噎,本想再怼他几句的,也没了声。

    “看来我还是应当时时刻刻与夫人呆在一处,好叫夫人对我熟悉些。”话锋一转,裴酽哪还有方才那副沮丧样,逗弄的心思存了满心满眼。

    钟独鹿第一次发觉,裴酽居然还有如此心机的时刻!

    她起了好胜心,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好啊,你说的哦。”

    裴酽挑了挑眉,这就答应了?他本以为,还要废好一番心力劝说呢。

    他今日是打算去大理狱替兄长审问姜硞和涉案人员的,此事陛下给了处罚方式,虽面上已尘埃落定,但该走的程序还没走完,这段时间足够他们从中查出点东西了。

    想带钟独鹿去,也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对这件事超乎寻常地关注,不然也不必非要跟他去燕春楼那种地方,以及之前问李磐的事情。当然,还存了私心,近来裴七查到了不少事情,他担忧钟独鹿的安危,便想时时守在身旁护着。

    他将打算说与钟独鹿听,果不其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诧的神情。

    “带我去做什么?”钟独鹿生硬地问道。她也晓得是多此一举,但就是想听裴酽亲口说。

    裴酽特爱看她这副别扭神情,觉得甚是可爱,顺着她答道:“上回生辰宴上夫人那般不信我,我伤了心,只好主动向夫人坦白一切,好叫夫人明白我的心思。”冷硬的双目此刻化作桃花潭水,把疑心和疏离将将溺了进去,一沉到底。

    “我……”钟独鹿喉咙噎了根刺儿似的,不上不下。这裴子瞻,说起话来怎么都不怕羞的!她涨红了双颊,桃花目本是睨他一眼,也跟调情似的。

    见裴酽笑意越扩越大,恼了:“你伤心便伤心吧!我反正是不明白的。”

    说罢便挽住白梨,气冲冲地回屋里了。

    走前,还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一眼,殊不知在某人眼里看来跟撒娇无异。

    “你笑什么?”钟独鹿已觉得丢了脸面,白梨也笑她。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小姐恼羞成怒,怪可爱的。”白梨松开与钟独鹿挽住的手,替她从衣橱里取了一件耐脏的藏青色衣裙出来。

    钟独鹿哑口无言,半天才回了一句:“谁羞了……”她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裴酽这人以前就嘴上没个把门,他故意这么说,就是让我难堪,以后便不缠着他了。”钟独鹿咽了口气,越说越打飘,话音到最后,都轻得仿佛羽毛落到地上。

    “姑爷是什么心思,小姐还是要亲自多加体会才好。我看姑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挺好的。”白梨伺候她换了衣裳,隐隐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