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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独鹿现在就有一种“你有事吗?”的心情,和当年那个奶黄团子缓缓重叠,如出一辙。

    裴酽见他这位夫人久久一言不发,表情也怪异而惊奇,他却是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牵着,起初钟独鹿还挣扎几下,之后就也懒得动了。裴酽感受掌心的柔软,良久才松开。

    倒不是牵够了,只是怕夫人害臊。

    钟独鹿手上蓦地失去温度,只残留了淡淡的余温,顿感怪异。不禁想转头看他。裴酽背挺得笔直,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嘴唇薄得恰到好处,泛着微微的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足以说是女娲娘娘的匠心之作。

    裴酽似有所感,微微扭过头。钟独鹿怕被抓包,极快地扭了回去,目视前方,自顾自想要将纬帽上的纱放下,以达到物理隔离效果。结果一手只摸到自己有些发油的发顶,愣神了一瞬。

    糟了,纬帽没带来。

    她讪讪收回了手,装作只是扶了一下发髻,不忘偷瞄一眼身边的裴酽。目光忽地相接,两个人都像被滚水烫到了一样瞬时间移开,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心虚来得莫名其妙。

    钟独鹿心想:我大概是被这个粗莽鲁夫染了颠痴。

    裴酽心想:唉,是不是还是被我吓着了?下回要多注意些,夫人这脸皮可真是比宣纸还薄了。

    马车猛地一刹,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前。钟独鹿愣着神,压根没注意,整一个人往前跌了过去——

    裴酽身手很快,一伸手揽住腰把她捞了回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手上触感柔软,带着薄茧的温烫掌心贴着钟独鹿纤细又软和的后腰,热度似乎能透过厚厚的衣裙传过去似的。

    他有些呆愣,思绪飘回到了极为久远的、弘正十六年那场大雪中,想到那颗圆滚滚的奶黄汤圆。一时竟忘记将手收回来。

    “抱歉。”裴酽回过神,不舍地松开,见夫人默默红了耳根。

    钟独鹿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颊上红晕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怎么的:“没事。”

    “多谢。”

    这时两人才注意到马车外的动静,好像是有许多人,大声地吵闹着什么。混杂在一起,一句都听不清。

    “马叔,发生什么事了?”裴酽皱眉道。

    “二公子,将军府外面聚集了好多百姓,好像还有几位勋贵家的公子,似乎……是来看夫人的。”马桧言语间也多有迟疑,他在裴家做了近三十年的车夫,是看着裴酽长大的,裴酽平日待他也像对叔叔一样。

    “真是……不成体统。”他低声骂了一句,他也知晓,定是有人在找他麻烦了,不然,哪来的这么多大胆的人围在将军府外。

    裴酽看向钟独鹿。

    “无碍。”钟独鹿闻言轻笑了一下,往座位后的软垫靠了靠,似是在缓解坐车的疲累,“如此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她小声附在裴酽耳边:“等会儿配合我一下。”

    “好。”裴酽笑意荡开,钟独鹿能主动请他帮忙,已是极大的好处了。

    “谨听夫人安排。”

    “……装模作样。”钟独鹿又被他噎了一下,低低地骂了一句。裴酽像是没听见一样,先下了马车。

    裴酽站在马凳边,钟独鹿一出来,便牵上她的手,扶着她下马车,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她,含情脉脉,温柔体贴。至少在此刻,即便钟独鹿认为是在演戏,他也能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情感。

    只见那女子眼睫低垂望着自己的夫君,烟视媚行,右眉下一点朱砂痣艳丽逼人,艳而不俗,让人无端联想到桃鹿园漫山的夭夭桃花。眼尾狭长,微微上挑,勾人心弦,红唇与胜雪肌肤对比强烈,衬得她人比花娇,雪胎梅骨,胜过了这世间任何一抹丽色。

    身上最是普通的鹅黄襦裙都被穿得明丽非常,好似月宫上那清雅昳丽的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注1)。

    一步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人心坎儿上,叫人陶醉其中。

    “还真是……桃鹿园那位仙女啊……”

    “天上的仙女儿大抵就是如此般姿容了吧……”

    有几名那日在城门口闲话的女子也在人群中,顿时不说话了,面色尴尬地低下了头,想找个地缝儿钻走。

    谁说将军夫人是个丑妇的!这要是丑妇,那她们算什么?

    所幸人们都是健忘的,很少有人会记得擦肩而过的人说的某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