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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铃离开那夜换下的睡衣,如今被洗得干干净净,又一次上了那瘦小的身。

    钟楚云家里的沙发,比李姐店里那个舒服很多。

    电视没有开,郁铃坐在上面,肩膀微微缩起,双手放在双腿上,脚尖不自觉踮着,脸上满满写着不安。

    钟楚云说不会再逼她嫁给钟楚天了,可她总觉得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毕竟她与钟家这两只狐狸要是真不用建立那样的关系,那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棉花跑就跑了,对他们而言根本毫无损失,甚至还能省上一份口粮,又为什么还会被这姐弟俩抓回来呢?

    可郁铃现在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毕竟自己刚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出逃,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钟楚云往后肯定会更加警惕,短时间内再想跑也跑不掉了。

    还有一点,她都被人家写在自家户口本上了,这个问题要怎么处理,还得进一步研究呢。

    一周前那场的大雨,就像是在一夜间划分秋冬,让这天凉了不少,客厅的茶几边也就多了一个矮矮的、方方的、白色的暖风机。

    暖风呼呼吹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钟楚云就坐在她的身旁,就着辣酱,吃着手中那盒还未放凉的水饺。

    郁铃时不时偷瞄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

    这只坏狐狸吃起东西来很优雅,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唇上更是一点油都不会沾到。

    林双也是这样的,哪怕有时也会食不果腹,却好像从未失去过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优雅。

    郁铃低垂着眼眸,眉心微微拧起,左侧的小虎牙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她并不想将眼前的狐狸和林双做太多比较,可偏偏心里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微妙感,使得钟楚云不管做点什么,她都忍不住会想起林双。

    可林双才不是这样冷冰冰的狐狸呢。

    这只坏狐狸哪里都没林双好,怪就怪那张脸,害她总是产生一些奇怪的错觉。

    “你给我留的字条,我看了。”

    耳边忽然响起的话语,吓得郁铃打了个颤。

    她心虚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都没敢抬头。

    钟楚云身子微微前倾,将吃完的饭盒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扯下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认错狐狸了,抱歉。”钟楚云说着,目光淡淡望向郁铃,“什么意思?”

    郁铃缩了缩脖子:“我,我就是想说,一切都是场误会,我本来只想偷偷跟着你离开,没想过要来你家里混吃混喝。可你长得太像我的一个朋友了,所以那天,那天晚上我才……我才会求你带我离开。”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钟楚云沉声说着。

    “如果早知道你不是她,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和你说话,那样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帮我而做出不合适的选择了。”郁铃说着,苦涩地抿了抿唇,“我只是朵棉花,生来就弱小,再怎么努力修炼都成不了大器。而且,而且我还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没有谁看得起我,家里如此,族里如此,整个淅泉山的妖精都如此。要不是我,你完全可以做出更符合心意的选择。”

    “淅泉山结界大开之时,郁家人可全都在,以你的修为,是躲不过那么多双眼睛的。”钟楚云轻声问道,“我不带你走,他们能放你离开?”

    “大概不会,但总要试试的。”郁铃一时将头压得更低了。

    “但你已经被我带出来了。”

    “唔……”

    钟楚云望着郁铃看了一会儿,随着一声轻叹,她将目光转向窗外,这才淡淡说了一句:“哪有谁是合心意的?”

    这样的语气,好似轻叹。

    郁铃不自觉抬头看了钟楚云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钟楚云望向远方的目光迷离,偏却好似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收回目光,再次低下头来,心底已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时之间,除去热风机的声音,屋内便是静默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楚云忽然轻叹了一声。

    “没有谁是合心意的,不管我带回了谁,都是他不曾见过,不曾了解的。他不喜欢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你的那些姐姐。”钟楚云话到此处,低眉望向郁铃,认真道,“我说过的,这只是一场交易,狐族也好,木族也罢,在意的都只是那个结果,只是两族间多出来的那一层关系。是谁都行,不用道歉。”

    “……”

    “我也说过,我不逼你。”

    郁铃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抬眼问道:“既然不逼我了,我们也算没有关系了,你又为什么要找我回来?”

    “有关系。”钟楚云说,“婚可以不结,但你得留下,至少在必要的时候,你得配合我们在木族面前演戏。我当着你那么多族人的面把你带走,没有回去换人的说法。”

    郁铃小嘴微张,却是欲言又止。

    “我找你回来,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妖精想要在人类的城市生存有多不容易,因为得不到学历,懂得再多也会有很多岗位不能进,很多工作不能做。我既然把你带了出来,总不能看着你吃不饱也穿不暖。”钟楚云说着,见郁铃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钥匙,轻轻放上了茶几,“在你找到更好的去处之前,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门可以随便出,我不会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这样的回答,无疑让郁铃感到有些意外。

    钟楚云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她的包袱没被没收,包袱里的两个证件也没被没收。

    茶几上的钥匙,更是一份肉眼可见的诚意。

    身为一朵天生弱小的棉花,能让一只狐狸做出如此大的让步,郁铃觉得自己或许不该继续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