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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西沉,弋姝披着那日的银鼠斗篷如约而至。
  驿馆两侧笔直地站着两排仆从,从门口一直迎到院中。弋姝垂眸,扶着其莫安安静静地走着。
  这些仆从看似穿着简朴却处处透着精悍;路过之时,甚至连呼吸与目光都没有一丝变化。
  弋姝暗忖:恭肃严整如此,怕不是铁骑精锐便是西境暗卫。听闻安阳侯乃是大燕王后长兄,曾官拜大将军。十多年前,突然交出兵符举家随嫡长子祁曜入了西境。今日驿馆之中如此多高手相随,看来西境王对这表弟十分重视。
  仆从指引着,说颜公子在内院设了宴。弋姝颔首,也未在外院停留,便跟了过去。
  绕过一道石屏,便是内院。
  没想到内院竟十分寂清。虽然也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却孤零零地缩在院中一角;完全没有弋适宫中那般曲径通幽的精致,更遑论与凤栖殿里的东齐奇石相比了。弋姝心中略感差异:虽然驿馆条件比不得宫中,但此处实在比冷宫还要冷一些,与颜翊贵客的身份不符。
  主屋廊下,一道玄色身影负手站立。
  仆从略一行礼,便悄无声息地退走了。其莫脚步一滞,瞧了那仆从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只剩下院中两人四目相对。
  弋姝突然感到一阵压力。她想了想,果然主客场影响匪浅,这一进门的阵势,就连自己也被唬住了。微微行了一礼,笑道:“让公子住在如此驿馆,倒是弋国失礼了。”
  颜翊依旧静观着她。须臾薄唇轻启:“这是我自己要求的。这样的院子更适合些。”
  “为何?”
  “院子空旷、装饰稀少;无人能藏。”
  弋姝哑然。她突然觉得,这位颜公子真是有能把天聊死的本事。咬了咬唇,也不在说话,默默跟着他进了屋。
  “西境天寒地贫,吃食不如弋国丰饶。若是招待不周,还望公主见谅。”颜翊瞄了眼桌上的几盘菜,沉声道。
  一边暗暗看着弋姝反应。
  没想到,弋姝竟全然没听见他说话,直指着那铜锅炭火一脸惊讶:“你们吃火锅?”
  “火锅?”颜翊脸色明显一愣,似乎对这全新的名词有些不解。
  “对,对。这是天下最好的吃法!”弋姝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将斗篷解下。一位年长的仆从忙躬身上前双手接过;捧着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挂在衣架上。
  弋姝冷眼旁观着,口中继续轻笑道:“只是你们这吃法不对,羊牛肉不是这么切的。有匕首么?片薄一些,然后往锅里一涮,那才叫一个美味……”
  她小嘴巴不断张合着,似乎劲头十足。众仆从却始终敛声屏气、垂首拱立;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有变化。只有颜翊兴致盎然地望着她。最后当真解下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弋姝也不客气,挽起袖子随手一切,薄薄的一片羊肉就被分离开。透着光、色泽粉嫩,十分诱人。她暗暗瞧了瞧手中匕首,木质刀柄,没有任何装饰,粗看之下十分普通。可仔细一瞧,整个刀身布满花纹如行云流水;刀刃的弧度更是精巧讲究。
  “颜公子这匕首切肉可惜了。”弋姝笑着将匕首收好递了过去。切肉如切豆腐,她再眼拙也不会觉得这是一把普通匕首。夹起肉片在热锅里随意飘了几下,又道:“公子要不要尝尝?”
  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位仆从忙端起一个托盘,拿碗接过肉片;另一位仆从迅速拿起一双全新竹箸摆在托盘上。两人配合默契恭敬地端到颜翊面前,这才面对着他躬身退到原来位置。
  弋姝心中轻笑,这么一比,弋国宫中的规矩倒是连一个西境侯府都不如。
  “那日不是还有位祝弗公子么?颜公子不喊他一起?这火锅还是要人多,热热闹闹地吃才好。”弋姝不经意建言道。
  颜翊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悦,却还是挥了挥手让仆从出去。
  不一会儿,祝弗果然来了。笑道:“今日在下口福不浅呐……”说罢又夸张地朝着弋姝作了个长揖:“全托公主的福,在下谢过公主!”
  颜翊突然轻咳了一声。
  祝弗身形一顿,不自觉地偷瞄了他一眼。颜翊微微抬了抬下巴,祝弗忙知趣地找了个离弋姝稍远的下座坐下。
  “公主刚才说……这叫火锅?以前吃过?”颜翊突然问道。
  弋姝大方点点头,眼睛却盯着那仆人手中上下纷飞的刀:“以前和弟弟常吃。”
  “没想到弋国宫中也如此别致,公主世子居然也吃这暖炉食?”祝弗有些好奇地望着她,“在下还以为只有咱们西境军中才有这种吃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