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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迷迷糊糊地走在甲板上,刚才喝的酒混合着油腻多盐的食物在胃中来回闹腾,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喝多了还是海浪太多汹涌。走到船沿边,狂暴的海风将帆无情地撕扯,发出可怕的声响,深夜的大海与白天截然不同,漆黑的波涛包裹着单薄的航船,怒视着任何一个胆敢走出船舱的水手,用咆哮震慑他们的心灵,用吐息打击他们的意志。这样的景象其实在海上非常平常,每一次见却依然畏惧,于是非常钦佩那些常年航海的水手,他们以海为家,热爱大海,热爱海上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是怎样的豪气。

  胃中的翻腾涌上喉咙,不自觉地探出身开始呕吐,尽管这样的动作在此时是多么地不明智。刚烈的酒精蹂躏着胃部,丝毫不留情面,将胃液都一滴不剩地倒出。总算缓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溅起的海浪完全打湿,只得返身回船舱,刚一转身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那位曾经令内心无比悸动的少女。在月光的无法脱身地密布阴云之下,难以看清对方的脸,还没走进,一道寒光已经袭来,一下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一张无比愤怒而扭曲了的可怕面容贴到自己面前,“去死吧!卓库洛!”

  米托卡兰一下落入海中,在昏暗的海水中可以看见咆哮的海浪的另一面,他不断下沉,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可他似乎又在上浮,海面好似已经平静,在那之上,有一道光芒,越来越靠近,越来越强烈。

  猫族青年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汗水浸湿了脸上的毛发,他喘着粗气坐起身,不可思议地用手抚着胸口,虽然梦魇已经如同幽灵一般在阳光下逃逸地无影无踪,可梦中造成的伤口却在现实中顽固地隐隐作痛。这是来自那条可怕头巾的力量,这次出海原本的目的也是为了取下它,但事与愿违,那恶魔仍然稳稳地盘踞在自己的脑中。

  稳住呼吸后青年迎着明媚的日光走到窗前,随着心情平复,痛楚被这一刻的宁静取代,在这间舒适的小房间内,身心都受到了良好的休憩。从窗外可以看到屋檐下热闹的街道,离开的半年时间,卓库洛去过不少港口,总是被这样充满生机的景象所吸引,有时候他都开始认真考虑,内心深处对大海的向往是如此强烈,自己是不是一个天生的水手,虽说没有达成他的目的,不过水手生涯似乎使得内心沉静不少。自己还是回来了,陆地上有他的羁绊,这段时间不在,自己的朋友们都怎么样了呢,这份好奇化成期盼的愉悦,使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卓库洛穿好外套,蹬上那双魔法靴,扣上腰带,将别上面的影触和短剑调整好位置,最后把匕首绑到靴子上,整装完毕后他走到黄铜镜前,做了简单的洗漱,重新捋顺头发,得意地捻了捻八字胡,在脑袋上扣上一顶插着锦翎装饰的贝雷帽,小心地遮盖住头巾,转身离开房间。

  唐西猫神态自若地走在伊斯特浦港的街道上,回想上周他们在潮眠岛遭到的袭击,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火烧云在排除异己时手段毒辣早有耳闻,可这次看来他们的谍报工作也是相当出色,一次的失败不会让这群极端主义者善罢甘休,所以他花掉积蓄中的一些,自己在船上当水手时的薪资,半年下来也攒了六百个托比,为自己买了一身体面但不招摇的行头,打扮得像一位略有小成的商人,用金钱的光芒驱散身边的狐疑。除此之外,在和阿托斯、帕瑟斯、让米斯和卡图勒斯分别后,他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对方的手法比较业余,模样身板也不像军人,估摸不是焦土的人,年轻人在一处挤满了渔夫、屠夫和商人的海产交易场里转了几个圈就成功甩开了。

  离开腥味弥漫的渔场,卓库洛穿过水手居住区,走上这座城市特有的防汛堤大道,在不远处的尽头,就是帝国军舰的基地,可以看到还有两艘三桅军舰停在港内,这种战舰是现在帝国海军的主力,其强大的远洋能力、迅捷的航速以及配备了近百门火炮的可怕攻击力闻名于诸国,可即便如此,对全盛时期的猫雨仍然无可奈何。

  站岗的军人穿着帝国海军标准的靛青色军装,他不清楚眼前的这位平民为什么会拜访军事基地,但是考量到来者衣着,还是礼貌地行了一个军礼。

  “您好,军官先生,很冒昧前来打搅。”卓库洛压了压帽檐表示敬意。

  “您好,先生,这里禁止平民进入,请问有什么事?”军人标准地询问。

  “我是来自棋谱镇的米托卡兰,一直在外面做些小生意,以前经过岩石城时受过玛沙先生不少帮助,并因此结拜为兄弟。此次经过,得知他在这里执勤,特意过来探望的,不知道您方便传个话否?”

  “哦,那个玛沙啊,我知道他,海上的风暴能刮走一切,而他能刮走所有食物。”

  “啊,是,是,这样的形容真是太精准了。很高兴他还有个好胃口,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再一次看到用餐时那壮观的场面了。”

  “先生,我很抱歉恐怕你今天白跑一趟了,他一个月前已经离开这儿了。”

  来访者的笑容被失望所淹没,“不在这儿了?这真是太叫人遗憾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他絮叨呢,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在这儿不能久留,您知道,生意人就像蜗牛一样,他们都把家安在腿上。”

  “他是一个很强壮的人,但不是在所有方面,我以前和他一间宿舍,有几天他总咳嗽得厉害,让人瞧了直担心,他声称自己有海风过敏症,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就申请了调职。”

  “嗯,愿诸神保佑他的健康,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先生,我是很乐意帮助您这样的绅士,可这事确实无能为力。如果他在这儿,我这就会去把他叫来见您,可他不在这儿了,我真不好说。”

  “的确,”卓库洛若有所思,“您是一位热心肠的人,我看得出来,呀,看来我今天是见不到他了。”说完,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袋,“但是好意不该被浪费,我这儿有一瓶上好的粟花酒,正好可以用来抵御夜间的寒气,愿你能分享我和玛沙的友情。”

  士兵笑着拒绝,“不,我还是很愿意您能尽快找到你的朋友。”

  “请不要拒绝,这算不上什么,况且我需要减轻负担,继续去打听他的下落。”米托卡兰将纸袋塞到对方手中后微笑着转身离开,这一次军人没有拒绝。

  “有个不确定的消息。”士兵在身后喊道,“好像有听说他调去做海军的文职工作,在镇上就有个办公地点,您可以去碰碰运气。”

  卓库洛回过身向对方致谢,他很高兴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你那多余的把戏毫无意义,你注定会是栖身黑暗的可怜生物,不需要这些冠冕堂皇的社交手段。”头巾嘲笑着。

  “也许吧,但我并不以此为荣。”青年轻声但坚毅地回应。

  离午饭时间还有半个支,卓库洛决定先去寻找帝国的港口办事处,与好友重逢的心情一直在催促着他,可眼前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因为上午还有一个任务,那是猫雨三侠亲自交代的。

  唐西猫在午饭前找到了当地的水手之家,那栋酒馆被包围在一圈棚屋之间,他没有理会里面其他人怀疑的眼神,径直走到酒保面前,“我定的五十桶海王酒到了没?”

  “我们这里根本就没这酒。”酒保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出高价,先卖我三十桶也行。”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你看得上的,要不你就滚吧。”

  “行,你们这些黑心鬼。”

  卓库洛跟着酒保穿过厨房,从隔壁的小隔间下到地下酒窖,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桶,领路人停在在最角落一只布满蛛网的大酒桶前,转动阀门,酒桶打开了,露出隐藏的通道。

  “你要找的人在里面等你。”酒保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卓库洛耸耸肩,走进通道,感受到入口在身后关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不禁嘀咕,阿托斯他们让他来见的究竟是谁呢?

  再里面是一间地下大厅,砖墙上每隔五步就点着壁挂灯,将室内照得通亮,他刚踏入大厅,就被左右刺出的长剑架住了脖子。

  “让他过来,他就是阿托斯介绍来的小朋友。”

  唐西猫循声瞧去,在大厅靠墙摆了一张装饰华美的办公桌,桌子上的器具大都为黄金铸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后面两只大厨里面也放满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雕刻、器皿,这样的排场藏在地下任谁看了都可惜。

  下令者正坐在办公桌前,他取下单片眼镜,搁下羽毛笔,站起身走了过来,“是米托卡兰吧,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侍卫们都对我相当忠诚,有时候会忘了接待礼仪。”

  卓库洛向对方点头,他打量一下眼前这位柯西鼠族的中年男子,个子矮小,黑色毛发,锐利的眼睛藏在其中也正注目着自己,身着非常干练的深色服装,可用料都是市面上有钱难求的极品,光是嵌在金色镶边中的一颗宝石纽扣,就抵得上自己全身的行头,是个让人从十隙外都能感受此人背后拥有巨大的财富。

  “您不会就是传闻中的达鲁昂先生吧?”

  “传闻?哪种传闻?黑爪盗贼团的首领?富可敌国的财富拥有者?还是猫雨的余孽,帝国的毒瘤?”中年男子双手叉腰,显出不可一世的气息,仿佛自己有一个巨人那般高大。

  “我听到的传闻是那个一挥手就可以和国家对抗的传奇大盗,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折中的活在灰色地带,不过,教导团倒了之后恐怕就不是之前那么回事了。”唐西猫尽量运用惋惜的语气,不希望刺激到对方。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最终放松了脸部神经,微笑着将来者领到大厅中间的长桌边坐下,“你说的没错,不愧是阿托斯推荐的人。”他打了一个响指,侍卫立刻端上个盘子,上面放着一瓶陈年果酒,两只杯子,两支烟斗和一袋上好的烟草。主人一下拧开软木塞,为双方倒上饮料,“我的确是达鲁昂,但我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那些只是无聊之人为满足自己的臆想添油加醋罢了。来,尝尝这自制的果酒,很清淡,不用怕上头。”

  年轻人浅尝一口,确实口感极佳,浓郁的果味包裹着酒香,再加上地窖中的低温,为这种酒带来一种别样的风味,“棒极了!”

  “敞开喝,哪怕你在我这里不停地喝上一年都赶不上酿造的速度,午饭马上就好,在那之前先试试这烟草,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