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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但还有一种可能——

    赵福生的目光转向了武大敬。

    这老头儿面色青白,双颊凹瘦,胡须上沾了血迹,须尖凝成一缕。

    莫非这村老讲的话半真半假,在欺骗自己?亦或是他受了厉鬼影响,记忆紊乱,所以说出的话前后矛盾。

    她的眼神闪了闪,手不着痕迹的摸到了那只枯干萎缩的鬼臂,指尖在鬼臂之上磨蹭了半晌,最终缓缓平静了略有些浮躁的心绪。

    事到如今,这桩鬼案仍有很多可疑之处,但到了此时,赵福生也收获了许多意外的讯息。

    在鬼案之上她展现出了非凡的耐心,并没有因为一时思维陷入困境而气馁。

    这条线索暂时想不通赵福生就先不想,她再问武大敬:

    “你流鼻血是几时开始的?”

    村老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半脚踏进了鬼门关,闻言就道:

    “就前几天的事儿——”

    “武立人家失踪之后?”赵福生说这话时,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

    武大敬愣了一愣,接着竖起大拇指: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确实是这样的。”

    他说得轻松,赵福生却心中一沉。

    厉鬼已经开始杀人。

    事到如今,她几乎可以断定武立人一家已经遇害。

    而这一次鬼祸之所以失控,原因则出自于武立人的父亲武大通之死。

    这次的失案,武大通是事件的中心,同时这桩鬼案极有可能涉及到四十年前的刘氏宗祠鬼案,与纸人张的祖辈也有关系,可惜纸人张此时隐匿,找不到踪迹。

    武大敬见赵福生面色凝重,还以为她在为自己的病情而担忧,当即感动道:

    “大人不必为我担心,我们村子兴许是风水不好,这些年也陆续有人这样出血而死。”

    赵福生闻言抬起头来看他,武大敬就道:

    “我们猜测是不是哪家坟没埋好,祸及子孙。”说完,眼中露出几分希冀之色,看着赵福生道:

    “不知大人这一趟能不能去我们村中看看坟地,指点指点我们风水,看能不能整改——”

    赵福生对他的情况已经有七八分把握,闻言就摇头:

    “我不会看风水。”

    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啊,镇魔司的人不会看风水吗?”

    赵福生摇了摇头,他眼里的光彩一下暗淡下去,先前还有些健谈的老头,此时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恐惧:

    “那、那我该怎么办——”

    赵福生没有说话,张传世幽幽答了一句:

    “人生死有命,你活了六十七岁,早就够本了。”

    “我不想死——”武大敬喃喃的道。

    之后车子里再也没有人出声,唯有武大敬不时抓着痒,偶尔发出几声咳嗽。

    一路上,武大敬除了指路外,便再没说话。

    赵福生的话像是掐断了他的希望,让他整个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

    车子出了县城路并不好走,颠簸得车轮都像是要散架似的,到了天黑前,沉寂了一路的武大敬终于像是恢复了几分精神,道:

    “到了。”

    他的话打破了满车的静谧,一路受这气氛影响而憋了一路的张传世大大的松了口气。

    赵福生从车子探头往外看,果然见到青蒙蒙的夜色下,远处有一个靠山而建的山落,隐藏于山坳之中。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本该一家人齐聚一堂的时候,但村落上方既不见炊烟也不见灯火,冷冷清清的,远远望去像是一座荒村。

    如果不是武大敬指认,张传世恐怕压根儿发现不了这地方还有人生存。

    “黑灯瞎火的,怎么也不点个灯?”张传世嘀咕了一声。

    山里雾气重。

    从四周地势看,狗头村位于下方山坳之中,雾气环绕于村庄上方,此时月亮还没出来,天色很暗,没有半点儿灯火的村庄看起来有些瘮人。

    “哪里有钱点灯——”

    武大敬陪着笑脸应了一声。

    张传世就道:

    “煮饭的火光总该有吧?”

    武大敬回道:

    “晌午时分就会煮些吃食,这个天热,晚上哪还用热,费灶费柴呢——”

    说话时,他又伸手抓了抓后背,发出‘悉索’响声。

    两人这一说话打破了沉默,张传世虽说不喜欢这个‘带来鬼案’的村老,但他憋了一天无人说话,此时武大敬和他答腔,他也愿意与这老头儿说上几句。

    “你们这村子这么穷?”

    “不算穷的。”武大敬就道:

    “我们至少还有吃的,算是过得去。”

    “这一年能收入多少银子?”张传世随口问道。

    “我们家人多,我生了三儿两女,两个女儿嫁出去了,三个儿子又生了七个孙子,都娶了妻生了子,家中共有二十多口劳动力,一年一家人能挣这个数。”说完,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银子?”张传世接话,武大敬就点头:

    “是。”

    这个话题与鬼案无关,赵福生本来没有出声,听到这里,倒是看了武大敬一眼,略有些吃惊:

    “你家竟然是富户。”

    她接收了原主回忆,只知原本的赵氏夫妇一年干到头根本余不了钱,反倒债台高筑。

    每年秋收之后,上门要债的多不胜数。

    一年辛苦劳作,粮食却被接连搬走,最终颗粒无收。

    今年实在走投无路,将女儿卖入镇魔司,最终一家人落得死于厉鬼之手的结局。

    “那可不是。”张传世摇了摇头,解释给赵福生听:

    “你别看他们家一年能挣三十两,但每年要交不少税,说不定只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背地里还欠着债呢。”

    “谁说不是。”

    提到银钱,武大敬的表情顿时比先前听到赵福生无法看风水时还要难看一些:

    “我们家一年人头税、过路费、保护税,一共得交二十八九两银子。”

    余下的银钱供一家人吃喝,根本不够,农闲之时,一家人还得出外打零工,养牲畜补贴家中。

    除此之外,“这还得老天保佑,不要遭遇灾祸。”

    若遇上灾荒年,地里收成不够,不止赚不了钱,还得倒贴,卖儿卖女的就在多数。

    “到了灾年,你往县镇城中一走,不要说给钱,给口饭吃就能将人牵走——”

    张传世说到这里,偷偷看了赵福生一眼。

    他知道赵福生的来历,怕她听到这话发怒。

    赵福生愣了一愣。

    她是知道大汉朝百姓贫穷,但重生之后她进入了镇魔司,虽说驭使了厉鬼,生死难料,但吃喝有人侍候,还没有尝过生计之苦。

    此时听到武大敬提起这些事,竟像是比谈起遇鬼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