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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章

    孟婆的反应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反常,但赵福生知道她心结难解,也明白她犹豫的缘故。

    “我……”她寻思了片刻,一面摇头,一面正要张嘴拒绝,赵福生却看着她笑道:

    “你先不忙拒绝我的邀请,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孟婆却有些急道:

    “大人,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只是普通老婆子,除了煮汤做饭,再没其他本事,又怎么敢进镇魔司呢?”

    镇魔司威名赫赫,且办的是鬼案,寻常人没点能耐,怎么轻易进得了这样的衙门?

    她摇头道:

    “我知道大人当日记挂那一碗汤,后来对我很照顾,但不瞒大人说,我之所以留在要饭胡同,是为了我的女儿艺殊。”

    说到这里,她眼中逐渐浮现出泪光,又看向蒯满周:

    “大人问我为什么数次三番看这小丫头,实在是因为我的女儿像她这样大时,也是这样瘦弱,话不太多——”

    她轻声的啜泣:

    “我的女儿先天不足,出生时有人曾为她观面相,说她是天煞之人,将来会为这人世造无尽杀孽,使许多人无辜枉死……”

    孟婆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语气逐渐加重:

    “可不是这样的,我的女儿从小就听话乖巧,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成为祸害,随意杀人?”

    说完,她第一次面露怒容,恨恨的道:

    “什么狗屁术士,就是妖言祸众。因为这谶言,我家公、家婆一直都不大喜欢我的女儿,她年幼时又病又瘦,见人就怕,也不说话。”

    这些事情以前孟婆倒没说过。

    赵福生在听她哭诉的同时,心念疾转——事实上她此时怀疑孟婆的女儿与四十三年前封门村的红鞋鬼案有瓜葛。

    不知是不是巧合太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判断。

    复苏的厉鬼出现的时间、性别、年纪,都与孟婆的女儿沈艺殊相符合。

    她此时提到江湖术士的话,孟婆是说者无心,赵福生却是听者有意。

    “天煞之人、无尽杀孽——”

    赵福生重复了两次,孟婆听到这话,哭声一止,忍不住道:

    “江湖术士的鬼话罢了,我看他就是想骗钱的!”说完,她咬紧了牙龈:

    “我艺殊出生当天本来是喜事,他一来就说这些触霉头的话,最后又说要替沈家解开这怨结,坑了沈家很大一笔钱才走。”

    江湖术士的话自然可听可不听。

    但如果涉及到鬼案,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却又恰好歪打正着。

    尤其是蒯满周提到过孟婆身上有大凶之气,令她感到有些忌惮,这便证明孟婆必定与厉鬼之间有某种羁绊、牵扯。

    ——与鬼相关,这种羁绊可非好事。

    虽说之前鬼车途经城南夫子庙时,孟婆看到了鬼车的存在,却没有被鬼车所邀请,但随着赵福生办的鬼案增加,对厉鬼的了解越深,她就意识到其中问题很大了。

    鬼车没有邀请孟婆的缘故,极有可能是感应到了她身上的煞气存在。

    而她是人非鬼,她的煞气自然不是来自孟婆自身,而应该是与厉鬼相关的衍生物,亦或是某种厉鬼的标记——类似于一命书,以及驾驭鬼车的厉鬼手中的鬼书。

    唯有孟婆被大鬼标记,且还没有触发索命的特殊条件,她才能侥幸活着。

    可与鬼产生纠葛后,她身上便拥有了与鬼相关的煞气。

    这种煞气能避开鬼车,有两种缘由:

    其一是,煞气的存在使得鬼车没有感应到孟婆的存在,这种情况与纸人张所制的鬼灯有异曲同功的妙用。

    而另一种情况,则有可能孟婆身上的煞气压制了鬼车。

    鬼物之间等阶分明,彼此克制,会形成一种怪异的平衡。

    例如要饭鬼与先予后取的厉鬼之间法则相克,品阶相制约,以及刘化成与无头鬼之间的彼此相制,接连陷入沉睡状态。

    不过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鬼车是灾级以上的大鬼,孟婆身上的凶煞之气竟然能与鬼车达成平衡,可想而知与她产生法则交互的厉鬼必定十分可怕。

    换句话说,孟婆是个被至少是一个灾级,甚至灾级之上的恐怖大鬼标记的人物。

    这种标记使得孟婆身上出现了令蒯满周感到不安的特殊‘血光之气’,也是她能避开其余厉鬼标记的保命法门(要饭胡同鬼案、鬼车案她都没被波及)。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孟婆是安全的。

    她年纪大,一生经历复杂,标记她的大鬼赵福生全无头绪。

    而孟婆是如何被厉鬼标记却又避开了杀人法则,至今没索命的原因赵福生也并不清楚。

    一旦将她触及鬼物杀人法则——也就是时机一至,孟婆可能会招惹来一个令灾级鬼车都避讳的存在,到时才是她的死期。

    ……

    厢房内,孟婆轻轻的抽泣,赵福生与蒯满周两人相互依靠,安静的看着她,等她回复情绪的平静。

    良久后,孟婆似是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惊惶不安的拉扯围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她平静下来后,似是对自己先前的举动感到不安,扯了扯衣裳的边角,说道:

    “大人,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没事。”赵福生微笑着摇头。

    孟婆有些紧绷的表情逐渐就放松下来了,她的眼神卸去防备,变得有些温柔,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相互依靠的两人,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我女儿失踪时,也是与大人差不多的年纪,兴许要小一些——”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己像是在探听赵福生的年岁,又慌忙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赵福生笑了笑。

    孟婆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不由叹了一声:

    “这些年我总是这样,兴许像孩子的爹所说的一样,我女儿失踪后,我疑神疑鬼,已经不大正常了——”

    “关心则乱。”

    赵福生温和的看着她:

    “如果不是十分在意,谁又想要这样疯疯癫癫的很不体面呢?”

    她的这句话说中了孟婆的内心,孟婆掩面而泣。

    赵福生并不催促她,她哭了一阵,自己又收声,抹了把脸说道:

    “大人真是好,照理说我不该拂逆了大人的美意,可我留在要饭胡同,不是为了——”

    孟婆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了口气:

    “唉!”

    赵福生见她神情怅然,这才道:

    “我也不是强迫你改变主意,我提出这个建议,是有缘由的。”她想了想,说道:

    “讲了这么半天,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让范必死将你召来镇魔司的缘故吧?”

    孟婆心中一动。

    她看向赵福生的眼睛。

    她与赵福生相识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几次打交道,赵福生在她心中都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且万安县有了这位大人坐镇后,变化是十分明显的。

    近两个月以来,县里逐渐有了人气,压抑的气氛有改善。

    她来到镇魔司后,看到这边有不少杂役在忙碌,因为人多的缘故,宝鼎巷外边偶尔也有一些挑着小吃担子的卖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