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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未深,最是取乐好时。

    对浔阳江头楼船里的伙计来说,眼下正是最为繁忙的时候,酒客往来不绝,虽说今日天气不算好,但也是恰好的时辰,江面上小舟往来,船头灯火点点,恰如银河繁星,星星点点,把江上夜色添了点点醉意。

    楼船各分大小,最大的船往往是最好的船,也是客人最多的船,不仅贩酒做菜,更有歌女杂耍助兴,若是钱给的足,更有更多的乐事可以做,吕成君的这条船,便是这江上最大的船。

    船身长三十余丈,宽十余丈,吃水颇深,船上有一座四层酒楼,正门开在船舱朝岸一侧,门口左右有小厮引路,推门而入,眼前正中便是一木台,木台有一人多高,台上有自西域而来的舞女,木台四周并无坐席,而是有两座楼梯盘旋而上,抬头看去,二、三两层各有窗子朝船舱内而开,而房门和走廊却是位于楼船外侧,若是想要欣赏歌舞,无论身处哪个房间,都有着十分良好的视野,同时又各自隐藏于自己的房间之中,不会被其他客人所扰,若想赏江上之景,也可在廊中凭栏而望,实在绝妙的设计。

    不过眼下船中的气氛却不太对,原本应当喧闹鼓噪的船舱内,如今却不大一样,不能说是安静,只是人人说话都小心了一些,只因船中来了一批身着官服的不速之客。

    要说这楼船之内来些官府的人并不奇怪,这么好的享受之地,江州府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错过,许多酒宴也办在这些船上,小吏们闲暇之余,也会把发来的赏钱用在这些地方,当然,这艘船寻常小吏是不会来的,若是撞上了府内的要人,不说尴尬,恐怕日后很多事就不太方便了。

    但像是今天这般场面却不多见,往日里江州府的人来时,不说态度如何,起码都是身着便装来的,态度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不要说今天吕转运使本人就在船上,莫说是寻常官吏,就是江州太守,见了转运使说话也得客气些,可今天来的这些人,大呼小叫,就好像是完全不知道这是谁的船一般。楼船内的客人们听得门口声响,纷纷自窗子向外探头查看,如此这般的新鲜热闹可不多见。

    “官爷,小的都说了,船上都是正经生意,没有什么逃犯,您犯不着这么往里闯。”船舱门口,几个伙计挡在官差面前,虽说嘴上说的很是客气,但身体却丝毫不肯让开路。

    “少废话,人就是到了你们船上,赶紧让开,不然连你也一块拷走!”官差说着,身后的人已经把铐子亮了出来,大有说到做到的样子。

    可船上的伙计却一点也不慌,仍是挡在前面,说道:“官爷您莫要说笑,这船上当真没有什么逃犯,您若是想查,可以从别的船上查起。”

    官差压根就不想跟伙计多说,一挥手,身后一群人便一拥而上,想要将那拦路的伙计抓住,那伙计人虽小,但也看得出眼前这些人是真的要动手,当即说道:“且慢,诸位官爷,要进去的话,小的马上让路……让路……切莫动手。”

    见他服软了,带头那官差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识相,再多挡一会儿,有你的牢饭吃。”说罢,带了人便要往里走。

    可那伙计赶忙又说道:“官爷们要查可以,可千万别惊扰了客人,若是船家怪罪下来,小的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官差直愣愣地从他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对手下说道:“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都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众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伙计拉住官差说道:“官爷!千万慢来!大概您是新到江州府,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船上的客人,可是不能随便查的。”

    官差一甩手将小伙计甩开,说道:“少跟我说什么规矩,就算是天王老子在这条船上,我也照搜不误,”他对手下喝道,“愣着干嘛,给我查。”

    “是!”官差们马上行动起来,一些人爬上木台,强行终止了台上的歌舞,对着每一个歌女舞女挨个查看。其余官差们兵分两路,从两侧两座楼梯直冲二层和三层而去,气势汹汹,誓要把每一个房间翻个底朝天。

    才到二层楼梯口处,却见每个楼梯口都立着四名壮汉,两手交叠于前,冷漠地看着冲上来的官差,将进入二层的路堵得严严实实,不容有任何人通过。见有人阻拦,官差大怒,喊道:“别挡路,不让路的都是包庇罪犯的死囚同党!快让开!”

    却听拦路壮汉之中一人说道:“同党便同党,路却不会让!你们若是当真有些本事,就该直接抓了我等,又何须劝我们让路。”

    最前面那官差听了这话,当即一招打来,左手虚按,右手一击直冲壮汉面门,正是一招“冲山掌”,这一出手不打紧,自各个窗口围观的诸人发出了一片惊异之声,不是因为别的,却是因为这招出手实在鲁莽,拳风实在不像是官府出来的人。

    那壮汉也毫不含糊,抬掌拦住官差来势,“砰!”地一声,两掌相撞,竟是不分胜负,只是官差未及变招,壮汉却已然抢先出招,抢上一步,手掌迅速抓住官差还未收回的臂膀,自己身躯圆转,手上发力,一招“力拔河”使出,官差显然认得招式,想要以内力相抗但为时已晚,壮汉一声大喝,那官差竟被他直直摔了出去,撞破楼梯上的木栏杆,径直地从二层跌落到了木台之上,不由得发出一阵呻吟。

    其余官差见自己人吃了亏,纷纷大怒,一齐朝着挡路的大汉拥来,眼看楼梯口一场混战便要发生,一个人匆匆地从二层走廊中冲到楼梯口处,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朝那人看去,却见那人一袭便装,却仪表不俗,仔细看去,却是江州府的汤别驾,江州府内,除了太守本人,便是这位汤别驾说了算,他是秘密上船的,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条船上,可眼看一帮官府的人要和这条楼船的人打起来,汤别驾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这艘船是谁的他可是清楚的很,但凡懂得规矩的人都知道,官场之上,有些人是惹不得的,若是相互之间误会了,可就很麻烦了。

    听得他喊停手,挡路的壮汉们便马上停手,后退两步,为汤别驾让开了路,官差们见有人出头,自然也暂且停手,汤别驾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官差之中带头那人先前一直在楼下调度,听得有人出面,便上了楼梯,来到汤别驾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等做公务事,旁人问不着,你又是什么人?”

    “放肆!”汤别驾大怒,说道:“我是江州府别驾!你们居然不认得?!我在这江州府内根本就没见过你们这些人,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冒充官差!”

    这话一说,各个房间内的议论就更多了,官差来查转运使的船,那也不过是官场相斗,大家看个热闹就好,可若是有人假冒官差,这里面的故事恐怕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船上的客人都是明白规矩的人,此刻酒菜也都不吃了,专心看着江州府的别驾和这些假冒官差,细观一举一动,就连一直关着的酒楼四层,此刻也打开了窗子,两人自窗口向下观看。

    领头官差怒不可遏,说道:“你才放肆!竟敢自称江州别驾,弟兄们,给我把这个冒牌的乱臣贼子拿下!”

    这话让汤别驾有点懵,见这帮假官差来势汹汹,不由得退了两步,这种场面之下,退一步便是输了,假官差见他退缩,更是来劲了,各展本领便要一拥而上,原先那几个壮汉见状,立即上前相助,只是先前给汤别驾让路的时候,让开了这楼梯口的位置,也就没了以一挡百的位置,官差已冲上二层,各色招式一股脑打来,壮汉们再是精干,以一对三已是极限,更不必说是眼下这种乱象,转眼之间,两座楼梯口的八名壮汉便与官差们打作一团,缠斗之时,领头官差已带着手下把汤别驾给抓了来。

    这一抓不打紧,原本汤别驾所在那个房间的人马上着了急,叫骂道:“这是江州别驾!朝廷命官!你们抓他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领头官差对这些叫骂丝毫不在意,正要指挥剩下的人挨个房间搜查,却听一人说道:“原来你们不是官差,好啊,好啊,不懂规矩,可是要有麻烦的。”

    官差忙抬眼向上,却见酒楼四层门口,一人正施施然踏步而下,身后只跟一妙龄女子,那人继续说道:“你们这么来查我的船,坏了两条规矩,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