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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深的审讯室里,寂寥无风,落针可闻。两女子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钟独鹿摊开空白的口供,平静地等她开口。

    没有什么是不可打破的,尤其是表象,就像在湖面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砰”地一下,就碎了。

    “我同阿环是好友,她曾经救过我。”

    倩鸿歪了歪头,半阖的眼睛望向斜上方。

    天花板上的小小天窗宽容地放纵了几束微光进来,直直的、愣愣的,就那样直白地扎进人的瞳孔里,让眼底的浑浊无处遁形。

    从来自亮处照进来的,落在黑暗里就是灼伤人的。也因此它有了实体,便无所隐藏,像个活靶子一样招人。

    她的双手被镣铐束缚着垂放在桌面下,唇角往下压了压,试图用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一个月以前,阿环说她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后来发现,竟是武安侯世子身边的人。”她嫌恶地皱了皱眉,继续道:“武安侯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上京怕是没几个女子不知晓的,我曾经在燕春楼也受过他的骚扰,只是我向来卖艺不卖身,才躲了过去。他马上就找了下一个目标,就是阿环。”

    倩鸿的目光凝在桌面上,没有直视对面的钟独鹿。

    “阿环身份贵重,我本不担心她。但他竟发现了我与阿环的关系不一般,因而来胁迫我,要我帮他约人出来,否则,”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回忆到那人的无耻,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否则,他会强行对我……”她眼眶红了,那些语句让她难以启齿,“他说,他府上多得是被他玩死的女子,他还带我去看,那些人的身上,不止一个人的痕迹,他们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

    钟独鹿对姜世子的行径有所耳闻,但也仅仅是耳闻。林家势大,她父亲又是纯粹的读书人,因而钟独鹿自小便不常与官家打交道,活得还算轻松自在。

    比起这些身陷囹圄的风尘女子,她只是须戴纬帽出门,相较之下且不算什么了。

    “我怕死,”她抬起头来,坦然承认。

    而后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说道:“但我也不可能让阿环去送死。我本想过求阿环把我买回去。可阿环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梁家主母早逝,整个府上只有阿环一个未嫁人的姑娘,我过去,会污了她的名声。怎么都是不合规矩的。”

    “更何况,她也不曾提过。如若她能,她应当早就提了。”她语气低落。

    钟独鹿微微皱起眉头,但她并未言语,耐心地听倩鸿继续说下去,手上迅速地记录着。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我答应了姜硞,会把阿环约到燕春楼的库房,他答应我,会在花魁之夜花银子买下我的初夜,他承诺说不会对我做什么,而且以后也不会让我卖身。我自然不信他,但我没得选。

    我在阿环的茶水里下了三日尽,那是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到第三日她便会活过来,那时候我再告诉她真相,她会理解我的。”

    “所以你让小厮去报案,就是为了让姜世子坐实罪名,受牢狱之灾?”钟独鹿淡淡问。

    倩鸿笑笑:“我曾经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阿环还是梁尚书的嫡女。”

    钟独鹿心底并不认同,一个栖身于燕春楼的女子,怎会说出这般言论。她又问:“那房间地上的香灰呢?”

    “……那是我下的催.情.药。”倩鸿浑身僵硬了一下,“量很少,阿环能反抗得了,我教过她踢男人的命根子,姜硞被激怒了一定会对她动手的。可能是那个时候,香炉被打翻了。”她又补充道:“我让我的小厮在窗外盯着,我只是想让她受一点点轻伤,只要姜硞对她下手了,假死药发作时,他就会心虚逃走。”

    “你就不怕你的人根本来不及救她?”钟独鹿眯了眯眼,似乎不太赞同她的说辞。

    倩鸿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艳丽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答道:“我怕死。”

    签字画押后,钟独鹿阖了阖眼,同时轻揉眉心。她站起身来,垂眸望对面人,“知道了。”

    “钟姑娘,”倩鸿突然叫住了她,“小心八皇子。”

    钟独鹿并未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审问室。

    裴酽和裴醨两兄弟等在门外,一见她出来,顿时都迎了上来。

    “如何?”裴醨手里攥着衣袖,焦急地问。

    钟独鹿揉了揉眉心,没急着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兄长,上面要你何时结案?”

    裴醨愣了一瞬,随即叹了声气:“三日内。”

    她登时有些诧异,这么巧?许是房间太过狭窄,她有些呼吸不畅,此时略微有些头昏,她无法再思考下去,于是跟裴醨简单讲述了倩鸿的供词,再把画过押的口供交由他,便回府了。

    裴酽并无官职在身,也不好在大理寺多待,也和钟独鹿一同回府。

    一上马车,钟独鹿便倚靠在一角,阖上了眼。

    不久,背后突然被塞进了一个软枕,还来不及睁开眼,一双温热的手便覆盖在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了起来。

    动作称得上是轻缓,力度刚刚好,应急地舒缓了钟独鹿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