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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不见金乌,屋檐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还是昨夜积的。冷冽的风从窗柩灌入室内,气氛凝固下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众人只觉得身边擦过一阵黑旋风,凉飕飕的。只见一黑衣男子极快地捞过那小小的青色身影,衣袍翻飞之间,钟独鹿便稳稳落地。

    这才看清,是上次来找人的钟府侍卫,焦尾。

    他往前一跨,把钟独鹿挡在身后,先朝江博士道了声歉,又向面前愣愣站着的裴酽躬身,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沉静谦卑:“裴二公子,得罪了。我家小姐体弱,即便她有错在先,也烦请小公子勿同她动手。若是有气,冲我来便是。”

    钟独鹿站在焦尾身后,扯了扯他纯黑色的衣角,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上的神情。

    焦尾没有理会。

    裴酽还呆楞着,配上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看起来也着实可怜。

    焦尾一直躬着身,许久,裴酽才回过神,他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我不知道她……我,我又不知道,呜呜呜——”他一边磕巴,一边忍不住地掉眼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少年不停地拿手背胡乱揩着泪,眼眶红红的,一边哭噎着嚎道:“我没有想打人的……”

    江博士见状,忙出来调和场面。他隔在两人中间,先是叫焦尾带着钟独鹿去找钟司业,再跟一旁的郁青说:“郁青,你去找祭酒……”话还没说完,裴酽就打断了:“先生!能不能不要叫我外公来……”

    少年脸耷拉着,哭得满是鼻涕泡,颇为可怜地拉了拉江博士的衣袖。

    闻言,江博士为难地看了眼钟独鹿。小姑娘朝他摇摇头,示意顺着裴酽,不要告诉大人。

    “……好吧,那你便还是留在这听课?”江博士递给他一方帕子。

    “多谢先生。”

    钟独鹿揪着焦尾的衣角,好似纠结着,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便被焦尾凌空抱起。

    焦尾再次向江博士道歉后,便带着她走了。

    一路上,钟独鹿只顾着把下巴埋在衣领里咳嗽,异常沉闷。

    途经太学,一个浑身横肉的胖墩站在课室门口,对着一群伴读、侍卫颐指气使:“我不管!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找到姓裴那小子!”

    “气死我了,这小泥鳅,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那胖墩狠狠地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书童。

    钟独鹿盯着他,冷不防同人对上了眼。

    “过来!”

    焦尾皱了皱眉,这小孩紫衣环佩,定然是高官子弟,但瞧他这副模样,定对小姐来者不善。

    “焦尾。”钟独鹿朝他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她揪紧了袖口。

    这回,钟独鹿和裴酽算是默契十足,都对这件事缄口不提。焦尾被钟独鹿叮嘱多次,最终还是答应了不告诉老爷。

    第二日,人人都知道,太学里那个四处欺负人的朱家二公子被人套上麻袋收拾了一顿,打得十分惨烈,鼻青脸肿,甚至于都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经过这次教训,他也老实了不少,很少再去找其他监生麻烦了。

    自那日后,钟独鹿便很少来国子监了,每次来也都避着点什么似的。直至豆蔻年华,她出落得愈加昳丽出尘,父亲便让她少出门,即便想要上街买些什么,也要戴上一顶纬帽。

    倒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钟独鹿及笄那年,林氏瞧她总是闭门不出,便把自己嫁妆里一个园子送了给她,也就是桃鹿园。此前它还不叫这个名,也不对外开放。钟独鹿得了园子,便总往那跑,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今日辰时天光大亮,钟独鹿便去梁尚书府上找梁环了,直到午后才回将军府。

    礼部尚书与她爹师生情深,一向交好,因此钟独鹿和梁环也是闺中密友,平日时常会相约玩乐。

    过段时间就是钟闵的生辰,梁环绣工出色,钟独鹿找她学艺,争取能给她爹送上一份亲手缝制的礼物。

    “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会儿估计要下雨了。”钟独鹿站在她院门前,朝梁环挥挥手,笑起来时,眉尾下那颗红痣十分晃眼。

    “好。”梁环也是上京出了名的性情温婉的贵女,绣品栩栩如生,与宫中的绣娘不相上下。她眉目清秀,一双柳叶似的眼睛温柔秀丽,只是望着人,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想多与她亲近。

    只是今日比之往常尤为沉默,以前她都会送到尚书府门口。

    树影摇曳,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将军府里寂静非常。雨声渐大,鹿鸣苑几名下人的脚步声渐微,直至完全被雨声盖了去。屋檐外雨幕声势浩大,只叹暮春时节,乍暖还寒。

    “白梨,回屋吧。”钟独鹿本坐在屋外凉亭里读书,看一些绣品样式。可眼见这雨越下越大,打着斜飘,都落到书页上,沾湿了墨迹。

    白梨仔细着替她拢好外衣,再到旁撑开油纸伞,将钟独鹿瘦削的身子罩了进去。

    石板路上积了些雨水,白梨想替她提着些裙摆,却见钟独鹿忽地停住了脚。

    来人正是镇国将军裴酽。

    他一身滚云边银丝玄衣,身姿挺拔如松,只那么站着,便气势骇人。他见到钟独鹿,霎时便站住脚,撑着伞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