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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路上颠簸了七天,五月末的时候,王磊总算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老师,那个山坡上的宅子便是我家,也就是共和学堂,里面住人,外面开讲堂授课。”

    “哦,这义学规模挺大的嘛,花了你不少心血吧?咦。。。那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宋应星疑问道。

    王磊顺着看去,那明明是自己家的几户佃农,他们围住了一辆很豪华的轿子,正在争吵着什么,轿子旁边瘦高个子推搡着一个小个子,那正是管家小厮。见状,王磊知道出了麻烦,和宋应星解释了一下赶紧下车跑了过去。

    到了人群跟前,才看清楚和小厮争执的是个留着老鼠须,戴着纶巾,一副奸贼嘴脸的中年人。同时小厮也发现主人回来了,惊喜叫道:“王大哥!”

    轿子动了一下,鼠须中年人赶忙扶起帘子,从里面走出个大胖子,手扶着金丝腰带,哼哼唧唧地走到王磊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哩海都举人?”

    这是哪里方言?王磊摇摇头。那个鼠须人看似像是胖子的跟班,不满道:“我家老爷问你话呢!”胖子示意了一下,鼠须人继续道:“我家老爷是广东人,问你是不是这里主人”。

    粤语,哦,明白了,可这个广东人来江西做什么?想归想,王磊还是答道:“王某就是这块地的主人,两位有何贵干?”小厮插话道:“这两个外地人见咱们的庄稼长得好,想要强买,我不让,就和我吵起来”。

    王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那胖子又问:“呢笪田几多价钱,我出两倍价格买。”这回他听清楚了,这胖子的确是相中自己家的田地了,非买不可。但他也是礼貌之人,便婉言拒绝对方。然而话音未落,鼠须人突然蹦出来跳脚骂道:“你个后生别不识抬举,在你面前的可是知县老爷!看重你的地是你家福分”。

    “我们家员外义兄可是本县知县常大人,你又如何?”小厮不满回击道。

    “哈哈,乡野村夫不知时事,我们贵大人正是要升迁到你们金溪当县令,你们常知县要调离了。”鼠须人得意地说。

    “常知县怎么会离任呢?定是你们胡说!”王磊心中暗暗吃惊,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你不是常皖全义弟吗?自己去问他,我们贵大人还没吃早点,晚点再去交接公文,你有时间去跟你义兄道别了”。

    王磊赶忙回到马车上,将常县令要离任的消息告诉宋应星,宋应星听后却平静得很,但因以前同是官场中人,宋说他也想去告别,于是王磊命令车夫调转马头,往县衙方向驶去。

    到达县衙门口,进到后院中,见里面的人正忙着搬运行李,宋,王二人赶忙走进常皖全屋中,此时常知县正在整理书籍和衣物,见两人前来,先上去和宋应星作揖,寒暄几句,随后便和王磊细细说了起来,讲明事情原委。

    原来鼠须人故意误导王磊,常皖全此次不是去职罢官,而是因治理一县有方,百姓称颂,政绩突出,而升迁到北直隶保定府任知府。

    这才让王磊放下心来,时间还早,于是常皖全令下人斟茶,和宋,王二人边喝茶,边细聊起来。说了些陈年往事,随后常皖全嘱咐自己的义弟要虚心向宋应星学习,既然将他请来,就要悉心照料老先生的衣食起居,王磊称喏。

    聊了一会儿,快到巳时该启程的时候了,家人已将行李等安放妥当。三人步行在前,仆人牵着马车随行在后,一直到城门外长亭处。

    古人都喜欢在长亭告别,王磊不明白为什么,但今日站在这里,还是有不少离殇之感涌上心头。从去年自己带着十一个少年来到金溪,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常知县不摆架子,和自己结为义兄弟,帮助他安家,派了自家下人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在一年的生活中,无论在哪方面,这位长者都关怀备至,让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时空的王磊感到了亲人的温暖。然而此时此刻就要挥别远去,他一激动上前拥抱了常皖全,在这个时代这种举动非常不合礼数,常皖全也激动不已。许久,两行清泪落下,常皖全拍拍王磊肩膀,然后在耳边叮嘱道:“此去一别,我们兄弟俩再见就更难了。这次从广东调来那个贵金银,贵知县,他在广东任上风评不佳,借助权势欺男霸女,抢占田产,无恶不作,今次来金溪当知县,你要能忍则忍,以家事为重,万万不可与他起冲突,否则为兄在北直隶也帮不到你了,切记,切记!”

    王磊则含泪道:“义兄所言,句句在耳,绝不敢忘。不过你请听我一言,北直隶靠近后金和李闯王,你虽任保定知府,如若李闯或是后金兵寇城,能避战则避战,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绝不可能投降,但如若城破,赶快逃离,随难民再回金溪也是好事,万万不可玉石俱焚啊!”

    常皖全点点头,和宋应星道别后,头也不回地乘上马车,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