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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无云。

    隽篱穿梭在人群中,乡野间,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停留何处。

    以前仗着家大业大,他也想要么去考取个功名,天天数把小钱,逍遥自在;要么学他爹抽空去修真界修个仙炼丹玩,偶尔还有人帮着他作威作福。

    奈何……自己却是个实实在在且人人可欺的瞎子,更可悲可叹的是,自己不但是瞎子,还生来就是个残废。

    他家在帝都菁州虽富可敌国,母亲却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爹六根不净,妻妾成群,还攀上皇权贵胄当上了驸马爷,就算他母亲还活着,也只不过是他父亲的一房小妾,又能有多尊贵?柳府里少了他的存在没有一个人在意,多了一个他就真的很多余。

    “你就是个命中带煞的丧门星,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害了残疾,虽克死了你自己娘亲,偏偏你这野狗肏的死也不死绝,还要老娘天天在跟前亲自伺候着你这小杂种!老娘也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常年服侍他的女仆阿娟连连啐了几口,指天指地骂骂咧咧一通,就算骂猪狗畜生也不过如此,转身就甩门出了屋。

    每当有下人辱骂羞辱他时,那些下人都只会用‘他’,‘你’,‘狗杂种’,‘废物’之类的词汇,他从出生到现在父亲都没有来见过他,也没有给他起过名字,更不可能在意家中还有这个儿子的存在。

    当然,在这样庞大的家族中谁会在意一个废物是死是活?

    但他是有名字的。他有一次逃出家躲进一个偏僻破败院子遇到一个人,虽看不见那人容貌,但他那只搭在他头上的手却温暖无比。

    院子四壁漏风,如刃凛冽,不时还能从草堆里听见几声老鼠凄厉厉的叫唤。

    隽篱抱膝静静的蜷缩在角落,身体也在瑟瑟发抖,那只手忽然抬起收紧,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指尖在轻颤。

    人声消寂,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有一股热流涌入隽篱体内,似无穷无尽。

    男子站在他身前,温声道:“你叫隽篱。”

    隽篱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和平时欺负他的那些人是不同的,赧然一笑急忙问:“你是神仙吗?”

    男子眉峰不显,唇角微弯,并没有答话。但他整张脸都是透明的,仿佛他真的就是神仙一般,而他刚才摸过隽篱的那只手却好像正在溃烂,溃烂的皮肤结痂前又变成了半透明的一块,斑斑点点,大小不一。

    隽篱吭哧吭哧站起身,伸手摸寻眼前的人,而那个男子却如一团荧光随风消散,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世界从小到大都是一片漆黑,但那一夜他感受到了温暖,却也再一次感受到不用揣度,就能身临其境来自世间最恶毒的憎恶。

    无疑,那晚他被管家带人抓了回去,接着就是阿娟的一顿拳脚,污秽难堪的词语也伴随着棍棒的声音不住在他身边蔓延。

    “你他妈还真不止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废物就是个废物,就算老娘教训了你也是白白浪费力气,最后受气的还是老娘我自己!哼!好在你还算识时务,也不敢去老爷那儿告老娘的状!”阿娟冷哼一声,就甩手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宿半睡半醒,就又被一群孩童簇拥着强行拖了出去。

    “你就是个小野种,从不让人省心,昨晚就该直接打死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到处乱跑!看我现在不打死你!”说话的阿冕狠狠的啐了几口,像是说起‘他’就会让人沾染上晦气,旁边的几个小孩也学模学样跟着啐了几声。

    阿冕正是阿娟的儿子,和隽篱年纪相仿,看上去也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身形却是形销骨立的隽篱好几倍:“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只瞎了一双眼,而不是随着你那短命老娘一起去死?”

    随后,隽篱被阿冕一脚狠狠踹到在地,他咬紧下唇,可腹部的痛让他几乎痉挛窒息,脸上血色尽退。

    “我看他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废物,哈哈哈哈。”另外一个孩童大笑道。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去上学吧,夫子还在学堂等着我们呢!”其中一个胆小的小童拽着身旁的伙伴衣角,怯弱道。

    隽篱刚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围着他的一个孩子踢倒在地,听到那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孩童声音渐渐离去,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喉间还淤积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于是索性就直接躺在院内的石板上。

    “人活一世,命贱一时,活得像废物又怎么样?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多没意思,我可还惦记着要去云游四海,到时候活得还不知道会比你们这些人开心快乐多少倍。”隽篱抽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